在当下和平安稳的年代,有一些词语已经从生活中隐没,比如“逃难”。生存环境无可选择,倘若真的遇到了困境需要逃避,我们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?忐忑不安、人心惶惶、手足无措,我想这会是大多数人的“逃难”状态。其实不然,逃难也可以苦中作乐,逃出浪漫主义的味道。
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文人笔下,记录了很多关于“逃难”的趣事。
汪曾祺先生有一篇写故乡食物的文章,里面写到了自己幼时逃难的经历。那一年,汪曾祺才读小学,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儿童。当时,两方军队在县城境内开了仗,大家纷纷躲进设在道观里的红十字会避难,汪曾祺也跟着家人一起来到红十字会。祖母心细,特别关照,让家人带了一些炒米,以备食用。
当时还是孩子的汪曾祺不懂战争的残酷,反而对这种打破常规的生活极感兴趣。晚上,他和伙伴们爬上楼去看夜景,远远听到枪声炮火的声音,觉得既紧张,又有趣。这在平日生活里是见不到的场景。玩累了,他就回到家人身边,用开水冲泡炒米,大快朵颐,周围有很多逃难的乡亲们,人多热闹,谈笑风生,仿佛外面不曾有战争发生,众人只是在这里聚会。
汪曾祺在文章结尾处感叹:“这实在是我小时候度过的一个浪漫主义的夜晚。”在那时大人们内心肯定是紧张不安的,唯有孩子们无忧无虑,脱离了本来的生活情境,反而感受到度假般的新鲜欢乐。其实大人们可以学学孩子,反正战争和命运无可选择,既然如此,不妨将眼下的逃难当成一场浪漫主义的冒险。
巧的是,丰子恺先生也曾说过“逃难”是有趣可喜的事。这一发现,是他的孩子教给他的。有一天,丰子恺问四岁的孩子华瞻最喜欢什么事,孩子率然地回答:“逃难。”丰子恺感到奇怪,问其缘由,孩子单纯地认为:“逃难的时候,大家可以一起坐汽车,去看大轮船。”
丰子恺仔细思量,恍然大悟,被四岁孩子的智慧折服。他回忆起某一次逃难的经历,竟然也觉得充满乐趣,不复当时的惊慌失色。那一天,丰子恺正在家看报纸,突然外面枪炮声四起,他立刻带上所有家人,约上邻居,一起逃往妇孺救济会,那里面地方很大,有花园、假山、亭台、长廊、花树、白鸽,孩子们一进去,登临盘桓,快乐得如入
新天地了。
后来,枪声越来越近,丰子恺和邻居雇来一辆汽车,带家人们逃到沪江大学。远离危险地带,心情平静了,傍晚,丰子恺到黄浦江边散步,孩子们在草地上采花、卧草,看远处帆船、轮船的驶行,又是快乐得如入新天地了。此情此景,仿佛是一场舒心的旅行,何来逃难的恐慌忧患。
丰子恺是这样理解“逃难”的:“那一天不论时,不论钱,浪漫地、豪爽地、痛快地举行这游历,实在是人生难得的快事。假如我是预言者,晓得这是虚惊,我在逃难的时候将何等有趣!”
“逃难”是一场未知的旅行,结果是好是坏,在于天意,既然人力无法掌控,不如以乐天的心态从容面对,且共此行乐逍遥。
其实,人生也是一场漫长的“逃难”,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考验,当时觉得煎熬苦痛,以为过不去,但最终都会走出泥潭,柳暗花明。再回首,一切纷扰都是命运赏赐的礼物,教会我们成长,让我们坚强,无所畏惧。